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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何處不相逢 我在騎行路上遇到一位高僧
填完土,等僧人念完經(jīng),我問車上常備一把工兵鏟是干什么的,總不能就是為了填埋小動物的尸體吧。
“就是做這個的,有不少畜生曝尸路邊,總要有人收斂好它們的遺骸!
回到車前,僧人在周圍繞了一圈,手里拎著個小袋子。他在找地方睡午覺,然后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問:怎么,你沒有?
“空氣枕嗎?”
“不,是吊床。走,我們去找有樹的地方睡個午覺。起來太早,夜里又睡太遲,拜山太消耗體力了。一天下來太累了,有時候夜里還要繼續(xù)拜,需要找地方補覺,才能讓身體不垮掉!
想想也是,他早晨四點半起床,晚上八點多還在拜,十點左右才能收拾好準備睡覺。我則是不管幾點睡,一定要睡飽了八小時才肯爬起來,所以到現(xiàn)在還不算太困。
僧人開著三輪車找午睡的地方,我心里暗笑,這段距離不用叩拜,他算是賺到了。結果到目的地,他忽然問我,從今天他拜到的地方到這有多遠?
我愣了一下,看眼手表,記憶里是一點八公里,他搖搖頭,說不對,至少到看到兩個界碑了。他掏出手機在旁邊算,最后告訴我是三公里左右。
他掰了掰指頭,自言自語,五點六點七點八點,一小時一公里,差不多。
原來還要再走回去,重新叩拜過來,滴水不漏。這就是他晚上的計劃,一小時一公里,有時可以多拜一點,但只能計劃少不能計劃多,畢竟計劃是必須要完成的,一開始想得越多越難走。
找來找去找不到合適的樹,他放棄了吊床的想法,找塊空地,扔了幾塊墊子往上一躺。
“這地方待會太陽還是會曬過來啊。”我說。
僧人嘆了口氣,說,知足常樂,行了行了。
半小時過后,陽光移過來。他爬起,拎著墊子走了幾步,直接睡在了小路中央的樹蔭里,好在這里偏僻,并沒有人來。
下午,僧人返回起始點,我在這等他。晚上,他叩拜過來,我正準備告訴他找好了扎營的去處,他卻說我們去住旅館吧,他想洗一下衣服,太臟了。正好,這一天我的五個充電寶,兩個手機,一個ipad一個手表,電量全部耗盡,正愁明天該怎么度過。
一時間,我覺得自己是天命之子,不僅住進了路邊的旅店,還有洗澡的地方。僧人堅持付了賬,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來了一道閃電,我往窗外看去,電閃雷鳴,大雨將至。
我覺得自己氣運真是好得沒話說,想要什么來什么,不想遇到什么就能躲過什么。直到又一道閃電劈下來,屋子里瞬間漆黑一片。停電了。
該翻的車,一定會翻。
次日早晨,我賴床了。昨天夜里睡得很晚,難得住店,到十點多才起。點開微信發(fā)現(xiàn)僧人火急火燎發(fā)來幾條消息,說自己在飯店等我吃飯,問我怎么還沒過去。
我朝外看,三輪車在樓底下,心想你不是還要回來嗎。我趕緊爬起來收拾東西,東西剛收拾一半,底下傳來他的說話聲,我心里有種逃學遇到教導主任的恐懼。畢竟他發(fā)給我的定位離這將近五公里,他走回來要一個多小時。我心里過意不去,趕緊把行李往包里摟。
這時僧人上來,沒責備我,只是和氣地說,自己是店老板開車送回來的,讓我不要著急,一點一點收拾。我收拾到床頭,發(fā)現(xiàn)一包餅干和一罐八寶粥,饒是臉皮厚如我,也有點面紅耳赤。
到了飯店,僧人點了兩瓶當?shù)靥厣墓,轉頭對我說:“我記得你想吃米飯!
我當時和他隨口抱怨過一句山西米飯比面貴,吃不起米飯。然后他點了兩盤菜,要了份米飯,想了想又對老板娘說:“給我也來一份米飯。”并對我說,不夠再添。
怎么說呢,這一來二去,我實在太愧疚了。忽然有點理解魯迅說的“把自己皮袍下的小榨出來了”是什么滋味。
吃完飯,我原以為老板娘也是信徒,不用付錢。沒想到僧人掏出手機微信付款。我之前就好奇,雖說信教的人不少,但全部時間都在叩拜,哪來那么多信徒能保證他供養(yǎng)不斷?
我很快明白了,原來有的信徒不僅供奉飯食和生活用品,還直接給錢。這確實是餓不著了,僧人告訴我,自己建了個微信群,路上遇到的那些施主都拉進群里,也帶動了更多的人一路來追隨自己。有個青年一路跟了他整整一個月。
結賬時,老板娘說了句什么,好像是賬的問題。僧人有點不高興,告訴老板娘自己沒付錯錢,飯錢四十五元已經(jīng)過去了,自己又轉過去五塊錢是車費。他給老板娘算賬,開車一公里的油錢應該付多少,最后說他出家人絕對不會少人錢,不會占在家人的便宜……
絮絮叨叨說了十來分鐘,老板娘只能陪著笑不斷應和。這事倒確實是老板娘的問題,但看見他在這種事上終于計較起來,反倒讓我有些放心。
中午時分,僧人照例鉆進小路休息,天斷斷續(xù)續(xù)下雨。他突然問我會不會開三輪車,我說不會,他若有所思。
下午五點多,僧人開車來到一片不怎么平整的土地上,說要我來學學這車怎么開,到時候我可以開著這車去找他。
事到如今,我坐在三輪車上,開始回想自己的旅途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我一個騎自行車環(huán)游中國的流浪漢,怎么就學起了三輪車駕駛呢?
僧人給我講,這是啟動,這是剎車,這是掛檔,這是倒檔,把手是油門,你考過駕照,應該沒問題。
我早就忘記怎么開車了,他說沒事,簡單……然后補充了一句:小心點,這車容易翻。我想起車里的那罐液化石油氣,冷汗都冒出來了。
我用大概五公里的時速,在崎嶇的路上開了一圈,全身都快被汗透,正準備問僧人……人呢?他還沒教我怎么剎車呢。
后來,我膽戰(zhàn)心驚把車停在空地中間,蹲在路邊調整自己的心理陰影。此時從路上咣咣過來兩輛大車,把那輛小三輪圍在中間,下來兩個看似不好惹的司機大叔。
我準備挪車,眼一閉一睜,深呼吸一口氣準備啟動,結果司機倒是意外的友好,告訴我不用挪,他們就是進來休息一下。
僧人走回來了,看見我皺皺眉頭,說我不該把車停在這,停在空地中央,一點常識都沒有。我正要解釋,他已經(jīng)把車開走了,我跟在后面,拐進個院子,把車一停,從車棚上取東西。
我準備將功贖罪,問僧人要取什么,他反問剛剛跟過來都沒看到嗎。我想了想,摸出工兵鏟,跟在后面。走了差不多兩百米,看見路中央有一張皮。不知道是什么動物,已經(jīng)被來回的大車碾成了薄薄的一片。
我在路邊挖坑,僧人繼續(xù)絮絮叨叨:路邊是斜坡,不能挖太深,免得土落下去,不能從這個方向挖,不能這樣那樣……
后來,他嘆道,算了,你沒干過活。他拿過鏟子挖了個坑,把那片動物的遺骸鏟過來,埋進土里,默默誦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