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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川藏北（十）路漫漫且不平兮
連日的奔波使我們身心疲憊。車子經過多日顛簸，也問題頻頻。出發(fā)第九天，我們決定放慢節(jié)奏。正所謂，帳篷在手，想走就走。出發(fā)前，我們調試了大半天的車子：我丟下腳撐，拉緊了剎車線，胖子更換了剎車�？蜅＠镒择{的朋友看著我們忙忙碌碌，都覺得好奇。
鮮水河發(fā)源于青海省巴顏喀喇山南麓，源頭叫泥曲，流經色達縣，在爐霍縣城所在地新都鎮(zhèn)與達曲匯合后稱為鮮水河，鮮水河在向南流經道孚，在雅江縣注入雅礱江。而更讓鮮水河出名的，是地質學上的鮮水河谷斷裂帶。這個斷裂帶歷史上曾發(fā)生過多次強烈地震，最著名的就是1973年2月的爐霍8.2級大地震。那次地震中，不但爐霍縣城和壽靈寺遭到毀滅，周邊的甘孜、道孚、色達、新龍、壤塘等縣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壞。為了紀念地震中逝去的生命，人們在離爐霍縣城10公里左右的303省道邊上修建了爐霍大地震紀念碑。今天晚些時候或者明天，我們就將經過那里。
河谷寬廣，河中是著長滿灌木的沙洲，兩岸是平整的土地和漂亮的民居。山坡上，白色石頭拼出的大字在陽下非常醒目：偉大的的中國共產黨萬歲。以前在這種坡上看得多的是“植物造林、保持水土”一類的標語，第一次見到這個，覺得非常新鮮。我們翻過一個巨大的陡坡，然后放坡，看到了爐霍縣的路牌。進爐霍后依然是逆流而上，坡度不算大。過了水電站，河流變得波瀾不驚。因為確切地說，它已經是一個水庫了。胖子一路上就沒什么心思騎車，老在提醒我，今天是休閑游，趕緊下車搭帳篷。我見時間還早，前方路也好，便想多走一點，減輕明天的壓力。我已經把路書上兩日走完的路程分成了三日，但畢竟還不是四日。胖子一路抱怨，簡直就是怨聲載道。
出了仁達鄉(xiāng)一公里，我們看到了河灘上一眼望不到邊的灌木叢。胖子大喜：“不走了，這地方多好，我們就在那林子里搭帳篷吧。”那片灌木長得枝繁葉茂，四周河水環(huán)繞，近岸的地方有小路相連，如果忽略掉突發(fā)洪水的風險，確實是個不錯的宿營地。我們四處尋覓過去的路，終于推著車，沿著牲畜走的小道趟過水，來到林子深處。
找了個僻靜的平地，我們搭好了帳篷。抬眼望去，村子和道路離我們已有好一段距離。營地離水源不遠，周圍還有高大的野生沙棘叢遮擋，既安靜，又安全，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完美，兩個詞就是——非常完美。
在營地閑待了一會，見太陽已經西斜，我們商量著去村子里吃飯。村里的一座大房子正在整修屋頂。我們站在小道上，朝勞動的人們大聲地打起了招呼：“嗨！扎西德勒——”房子上的人們高聲地回應我們。一個小伙子看起來特別興奮，他高舉手臂喊著：“嗨，你們好，等著，我馬上下來陪你們�！闭f著，他敏捷輕巧地順著高大的木梯爬下來，來到我們身邊。
這個小伙子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當他告訴我們他已經年滿十八時，我們都大吃了一驚。他是本村人，此時正與其他村民幫著鄰居修屋頂。這屋頂已經修了好些天，再過一兩天就可以全部完成。他們的勞動并不收取任何報酬，因為村子里有著互幫互助的傳統(tǒng)，通常一家的事情，就是整個村子的事情。他說他在縣城里上高三，成績還不錯。明年就要高考了，他想考個大學去讀。我們問他想上哪個大學，他也不確定，說成都或者拉薩吧。藏民們對于太遠的地方總是沒什么興趣。
小伙子個性真誠直爽，我們聊了許多村子里的事情。他告訴我們，這里的人既種地，也放牧，夏天的時候還會去挖蟲草。蟲草是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雖然一年里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能挖到蟲草，但全家出動的話，收入還是相當驚人的，所以這一帶的藏民并不缺錢。佛教是他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全民信教，恪守戒律，不能殺生、不能抽煙、不能喝酒、甚至連打架都不行。他說，藏族人之間一般不會打架，但藏族人有時會和漢族人打起來，雖然這也是不允許的。這里家家戶戶都會向寺廟捐錢捐物，還會派出至少一個男孩到廟里當喇嘛——他的弟弟就是廟里的喇嘛。我們問他想不想去，他說不想，當喇嘛不能結婚，他想結婚。
婚禮在這里就像是喜慶的節(jié)日，山谷里上下幾十里地的鄉(xiāng)親們都會趕過來參加。村子里開闊的地方擺滿了宴席，一擺就是好幾天。藏民的婚姻對物質的要求并不高，這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比較富裕。對新房也沒特別的需求。
“等以后我有了心愛的女人，”他說話的語氣與他稚嫩的面孔顯得極不相稱，“我們可以住在我家，也可以住去她家，或者自己建新房子，都可以的�！�
這晚露營我們差點沒被冷死。睡覺之前胖子以他極其有限的宿營經驗告訴我，外帳應該與內帳保持一定距離，以防止露水沿著內帳流進帳篷。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他的帳篷是夏季帳，所謂內帳其實就是一層蚊帳。整個晚上，寒氣貼著地面，從縫隙里源源不斷地涌進帳篷。我們不知被凍醒了多少次，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太陽出來以后，我們舒展了筋骨，又開始了一天的旅程。中途經過了一個很大的寺廟，廟宇前金碧輝煌的大門上寫著“扎嘎尼姑庵圓滿法洲”幾個大字。原來這不是和尚廟，是個尼姑庵��！走過寬闊的廣場，上幾行臺階，到大殿里來看看。殿里柱子遍布，雕梁畫棟，最里面供著幾尊大佛，面目慈祥，和藹可親。我們雖不認識，但總覺得，這尼姑庵的佛與和尚廟的佛，肯定不太一樣。大廳的柱子間，擺著一張張長桌，桌后立著一排排整齊的紅色僧袍，幾個尼姑正在桌子之間打掃著。尼姑們性格活潑，笑聲爽朗。她們告訴我們，這庵里的尼姑大多來自附近村莊，放假都回家去了。因為今年輪到她們幾個值班，所以要留下來，負責打掃庵里的衛(wèi)生。我想這庵里的規(guī)矩真怪，值班還是一年一年地值。
出了庵，沿著河流沒走多久，爬個長坡，就能看到爐霍縣城了。爐霍原名“霍爾章谷”，這里的藏人很多是蒙古人的后裔�！盎魻枴笔敲晒耪Z“汗”的藏語發(fā)音，“章谷”則是藏語，意為山巖之上。據說是因為霍爾章谷土司官寨位于山巖之上，故而得名“霍爾章谷”。清光緒年間，因打箭爐到“霍爾章谷”為進藏要道，取名為“爐霍”，打箭爐就是川藏南線上的康定。
爐霍的縣城叫新都鎮(zhèn)，比前面的小金、丹巴、道孚縣城要大一些，城市建設更加現代化，藏族元素也要少一些。我們進城時，只見路上車水馬龍，路邊一條街全是吃飯的餐館，遠處的山腰上建著一座大氣輝煌的寺廟——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壽靈寺。
壽靈寺位于爐霍縣城北面的“色登龍然蘇”山腰上，始建于公元850年左右，最早是藏區(qū)原始宗教苯教的寺廟，佛教在康區(qū)傳播開來之后，壽靈寺改宗藏傳佛教寧瑪派，十七世紀中葉改宗格魯派，成為“霍爾十三寺”之一。
沿著鮮水河的支流達曲，我們走向更深更窄的峽谷，坡度也漸漸大了。到了黑木崖大橋，胖子異常興奮，非要我給他拍一張。一片逆光中，不知他是否找到了武俠小說中絕世高手的感覺。過了橋，看到橋下長著灌木叢的河灘，我知道，今晚的宿營地差不多到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帳篷依然是結冰的，而這冰比起昨日，明顯厚了不少。我們出了帳篷，站在冰霜遍地的草地上，沒多久就發(fā)現，自己除了撒泡尿，什么都做不了：想洗臉，毛巾像個鉛球；想刷牙，桶里的冰棱叮叮直響；想喝口水，瓶子里已聽不見水聲——這個營地能凍上的，全都凍上了。
好在陽光來得挺快。到今天，我才真正深刻地理解到“太陽是生命之源”的意思。陽光普照，身上立馬暖和起來。地上的霜雪片刻消融，車上、帳篷上全是水。抬頭看看，湛藍的天空如一塊無比純凈的屏幕，一點雜質也沒有。我鉆過荊棘，來到河邊看風景，只見江水滔滔，清風徐徐，岸邊柔波輕撫沙灘，細語呢喃。
我們沿著河谷里的道路起伏開始騎，向著朱倭鄉(xiāng)前進——昨天本打算趕到那里休息的。但來到了才發(fā)現，這里并沒有什么景點，于是我們又繼續(xù)趕路。爬了一個大坡，下到一個掛著“超市”牌子的門店前，我們爬上樓梯進了屋，發(fā)現一家人都在。遂馬上決定在此處解決午飯。屋里有四五個孩子，正圍在一塊蓄電池邊上，用兩根銅絲到處試探著。我正想著這藏民的孩子膽子就是大，什么都敢玩，他們已經給手上的玩具通了電，一個個沖著我笑，像是在跟我炫耀。木頭柱子上貼著一張爐霍縣某學校助學金發(fā)放證明，上面貼著這家女兒的照片。
我吃完東西，把自己的車燈送給了這家的孩子，并幫他們在破爛的小輪單車上安裝好。遺憾的是，車燈很漂亮，車子是壞的。
下午陽光熾熱。我們來到充古鄉(xiāng)，抬頭看到了前方曲折的之字大坡，心里一緊。山腳下是一個木材檢查站，站在這里可以遠遠看到村邊一個漂亮小湖的身影，那就是卡薩措。
卡薩措屬于典型的高原淡水湖泊，是川藏北線上最大的水鳥棲息地�？ㄋ_措是這里的圣湖，光是在爐霍縣城，我們就看到了好幾個名叫“卡薩”的飯店和旅館�？ㄋ_措的北側就是著名的覺日寺。覺日寺全稱“覺日噶丹協召彭吉林該寺”，由土蕃七大譯師之一的覺日•洛益江村于公元775年創(chuàng)建。清順治7年由紅教改為黃教，是霍爾十三大寺之一。
大坡確實難爬，但身邊的風景是越來越美。天邊，一條雄偉挺拔的山脈連綿起伏，山頂上一色灰褐山石，寸草不生，極具險峻氣勢。轉過山脊，一片湛藍的水面展現在眼前。湖面平靜如鏡，倒映著天光云影。湖邊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草色或黃或綠，如一條多彩的毛毯。
爬完一個坡，下去了又遇到一個坡，天啊，這還沒完沒了了。上坡就上坡，還要平一段，爬一段，斷斷續(xù)續(xù)，極不爽快。山坡上，藏人大聲吆喝著，把牦牛從一個山頭趕到另一個山頭。我站在公路彎道旁休息，突然頭頂飛過一塊黑影，“轟”地一聲落在身邊。原來是山坡上的藏人發(fā)現了我，要跟我打招呼，朝我丟了塊干牛糞。我深知這藏人一天到晚在山上放牧，別的不說，擲牛糞的工夫可是一流，一塊不中，第二發(fā)肯定瞄得更準。心里一想就緊張起來，匆匆上了車，繼續(xù)前行。
爬到山頂牌子下，只見經幡翻飛，這就是埡口不錯了。牌子旁邊，立著一面高大的墻壁，上面寫著巨大的五彩六字真言。我們將車推過去，拍了幾張照片。羅鍋梁子是爐霍縣與甘孜縣的分界，埡口上立著甘孜的旅游景點分布圖。一條土路從旁邊分出，路牌告訴我們，那條路通往奶龍神山和東谷寺。東谷寺也是霍爾十三寺之一。
我們下山的時候差不多四點了。路面干凈，坡度合適，風景宜人，是這一路放得最舒服的一個長坡。經過了大半日的折磨，終于得到了一點回報，我們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一點。從山上下來就進入一個山谷，又看到了蔥綠的樹木。山谷越走越寬，遠遠可以看到一片廣闊的原野，一條大河閃著粼粼波光在一旁環(huán)繞——甘孜縣城一定是那在個地方了。
責任編輯：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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