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個系列里盡可能地專注于公路騎行,但偶爾我們也會遇到超出了公路車范疇的好故事。Andrea Oschetti的旅程正是這么一個故事。在過去的一年里,Andrea去過幾次喜馬拉雅山旅行,用山地車去山脈上挑戰(zhàn)特定的幾個地區(qū)。在第二次的挑戰(zhàn)中,Andrea來到了克什米爾地區(qū)和拉達克地區(qū)靠近西北部山脈的地帶,實際上騎行只是體驗中的一部分。
這是一趟尋找心中夢境的旅行,這是一趟讓美夢成真的旅行
拉達克這片身處高山埡口之地,一直縈繞我心。這里古廟宇星羅棋布,這里的景色與蒼穹廣闊無垠,這里綠洲般的當?shù)卮迩f充滿佛家“空”的氣息,這里是高海拔荒蕪之地,這里是喜馬拉雅山和喀喇昆侖山交界之處,這里是伊斯蘭教徒和佛教信奉者共存的地方,是藏民(Tibetans)、樸爾克人(Purkis)、巴爾蒂人(Baltis)、達爾德人(Dards)和張帕(Changpa)游牧民族共同生活的地方。
馬納里鎮(zhèn)(Manali)是喜馬偕爾邦(Himachal Pradesh)的一個避暑勝地,從這里去拉達克首府列城(Leh)的路是一條典型的騎行出游路線。它有好些方面都令人乍舌——它是一條長達500公里、海拔攀升8000米的路,最高的埡口高達5328米,一路都是驚艷的高山美景相伴。但這是一條所有旅行社都提供出游服務的路線;它是一條充斥著汽車和大巴的高速路,是一條擁堵的高速路。
還有另外一條穿越喜馬拉雅到達列城的路。它起始于西邊,起始于另一個夢境之地:克什米爾,地球上的天堂。這條路的背后有重大的歷史意義:它是古代聯(lián)通斯利那加(Srinagar,克什米爾西部城市)、列城和中國大門之一莎車(Yarkand)的馬幫馱道。相比之下,這里沒有那么引人注目,這正是我要騎的路線。
一個人,一輛山地車,一個尾架再加兩個馱包,我計劃從斯利那加縣(Srinagar)出發(fā),沿著綠油油的山谷跨越喜馬拉雅,往下騎到毗鄰控制線的西藏高原,在這片爭議地區(qū)控制線分開了印度和巴基斯坦各自控制的區(qū)域。
在卡基爾縣(Kargil),我這趟騎行開始200公里的地方,我將離開大路。我將往南方走,沿著蘇魯山谷(Suru)和贊斯卡山谷(Zanskar)繞行250公里到帕杜姆(Padum)。在單車旅行中,從A地到B地最快的路線往往不是最有樂趣的路線。讓人興奮的都在小路,那些地圖上查不到、導游書也找不著的路。
騎行就是一場冒險,事情本來就不應該跟著計劃走。你需要從自己對于事情發(fā)展預想的模式中抽離出來,去適應新的情況,你需要冒一些風險。作家保羅·阿登在嘗試解釋最優(yōu)秀的人是如何做到擺脫對自己的限制的時候說,“風險是對人們的一種衡量。那些不愿冒險的人是在嘗試保留住他們所擁有的。那些真正去冒了風險的人最終往往獲得了比原先更多的東西!彬T行者是愛冒險的人。
在我出發(fā)去克什米爾的前一個月,我收到一封來自我母親大人的郵件,全文都是用大寫字母寫的,里面說“緊急:你醒來之后打給我(我住在香港而她在意大利)。我看到到處都說克什米爾很危險;一切的旅行都應該規(guī)避。”
因探險而死沒有任何榮耀,但是,當你回到家分享你旅途中在不尋常的地方的見聞時,人們總是非常樂意去分享他們從朋友的朋友那里聽回來的故事,再自己添油加醋一番。
在某種意義上,穆斯林是會憤怒地不允許我在齋月期間騎車的,因為對于食物和水的需求會讓我打破禁忌。大家認為我將會在控制線沿線被劫持,或者在小路遇上強盜。一個在香港某知名診所的醫(yī)生建議了不少于10種疫苗讓我接種,包括并不在亞洲地區(qū)出現(xiàn)的黃熱病。關于旅行的建議通常都是針對一整個國家的,而不是針對某個特定的區(qū)域所存在的問題。
在決定是否要聽信那些善意的建議的時候,我總用我那神奇的四字法則反問他們:“你去過嗎?”這個簡單的問題一次次地把我從那些建議中拯救出來,那些建議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太過悲觀,幾乎從來都不準確的。如果對方的答案是“沒有”,那我就不再聽下去了。謝謝你的關心,但我需要查詢更多關于我想去的那個地方的真實情況。
無論是要到米蘭的中心亦或是拉達克杳無人跡的山谷,要客觀而有時效性地評估關于目的地的挑戰(zhàn)和機遇,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近期去過那個地方的人分享的一手資料。我打給了意大利駐印度大使館,我的計劃的確被對方勸阻,但卻不是因為我媽擔心的那個原因:“你會很快就呼吸不了的,那坡簡直爬都爬不完,海拔那么高。別騎車,開吉普車上去吧!
我從一幫剛剛做完我正著手做的事情的車友那里尋得一些有用的信息(譬如在crazyguyonabike網(wǎng)站上找到關于旅行的干貨)。在路上遇到從另一個方向騎來的車友是件有所收獲的事情。彼此的交流中傳遞的信息比從未到過那里的人給的信息要新。最開始、也最重要的是談談自己能做什么,而不是你不能做什么。
我經(jīng)過達爾湖(Dal Lake)和湖上的船屋,然后是莫臥兒花園,再到克什米爾山谷上豐饒而忙碌的平原。在離斯利那加縣(Srinagar)20公里的加恩德爾巴爾鎮(zhèn)(Ganderbal),路開始向東拐向喜馬拉雅山——那個自古以來就是人類對神圣的渴望的象征。
路開始往上爬坡,路邊的河流變得湍急,耕地漸漸消失眼前,落葉林也開始讓位于松柏。第一座雄偉的冰川,塔極瓦斯冰川漸漸展現(xiàn)眼前。我在巴爾德爾(Baltal)停了下來,在路的下方有個一望無際的帳篷營地。成千上萬的朝圣者在準備著去神圣的阿馬爾納特石窟朝拜他們的主神之一濕婆(Shiva),這是阿馬爾納特節(jié)(Amarnath Yatra)。
我放下單車跟著口中念經(jīng)的朝圣者們,行走在山上窄窄的路徑上,這條路直通海拔4000米的山谷;濕婆,一位獨自修行者,一位瑜伽修行者,一位偉大的神,就是在這里于眾神面前跳他的天舞。
巴爾德爾后面的路變得更陡了,一個個發(fā)卡彎盤旋而上,一道道冰壁旁邊是深深的峽谷。我的目標是翻過海拔3500米的佐齊拉山口,跨過喜馬拉雅山脈。柏油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坑坑洼洼、滿是碎石的爛路,旁邊是見不到底的陡坡。
我一直靠著山的那邊騎。路慢慢變窄,我騎到了路中間,這使得車輛不能從旁邊超車。我舉起手臂揮動著,好讓后面的車留意到我的存在。他們耐心地等待著;對于在騎行者的騎行壯舉中造成的一時停滯,這個世界總是充滿了尊重。
一旦經(jīng)過山口之后,山谷開始變得開闊起來。綠油油的克什米爾不見了,眼前的是不毛之地拉達克。這里沒有常住民——方圓N多公里之內都不見一物,除了那個空軍的哨所。他們沒有檢查我的馱包,反而滿腔熱情地給了我很贊的印度美食,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美食,哪怕是在這無比偏僻的哨所,拜它那神奇的混合調味料所賜,味道很正點。一幫做生意的克什米爾人提供叫不出名字但令人激動的游玩項目——坐在雪橇上從一段陡且短的雪地滑下來,供給那些開車經(jīng)過的人玩,收費相當于1澳元。
我在這蒼茫的大地上騎行了40公里,風撩起了我的發(fā)絲。我沉醉在這荒蕪卻又壯闊的景色里,看著一道又一道的風景,每一幅畫面都在我的腦海里留下深深的印記。晚上,在我借宿的Draas村(一個作為世界上冬季第二寒冷的地方而被外人知曉的小村莊)村民家里,經(jīng)過一整天對這個世界所呈現(xiàn)出來的樣貌一點點沉淀在心頭,我有一種滿足與快樂的感覺。
“敵人正在盯著你”,在最接近控制線的地方,路上有這么一個警告牌。下一個警告牌畫著阿里·哈梅內伊(注:Ayatollah Khomeini,伊朗革命關鍵人物之一)的樣貌,因為此地屬于什葉派穆斯林。我離開了主干道,拐進了寧靜的蘇魯山谷,白楊樹和楊柳樹守護在路的兩旁,小河兩岸是農(nóng)田,而河水緩緩流動著。緩緩流動的還有這里的時間,流走在這崎嶇而人跡罕至的山間。我的速度也是緩緩的,正應著這平和而樸實的秘境,也正好讓我得以好好留意那些有意思的細節(jié)。
簡樸的農(nóng)村被改造成了錫頂?shù)那逭嫠拢灰蝗捍髦YZ布裹著頭的女學生休閑地走在空空的路上;一位穿著羊皮長袍的長胡子大爺坐在他家的門口。
這里沒有發(fā)膠也沒有功能飲料,這里沒有商店。這里只有一家桌子放在外面的小小咖啡館,我在那要了杯印度奶茶和一個葡萄干糕點。孩子們圍著我的單車,滿眼的羨慕。尖塔上的廣播滿懷悲傷地朗誦著一首悼亡詩。我走進清真寺,坐在了正在哭泣、叩頭以及紀念侯賽因•阿里(Hussain Ali)的受難與勇猛的信奉者中間。
騎行運動減少了不同文化之間的障礙。當?shù)厝藭吹津T行者的努力和他的艱辛,他會得到支持、受到歡迎和接納。
路面變成了砂礫路,蜿蜒地穿過深谷,山谷慢慢變窄直到成了一道峽谷,然后又再次變寬,視野漸漸開闊,可以看到銀裝素裹的群山頂。突然間南山(Nun)鋒利的斜面和昆山(Kun)參差的邊緣呈現(xiàn)在我眼前,這兩座是拉達克地區(qū)最美最高的山峰。在前面的村莊Parkachik是最后一個穆斯林聚居地,最后一個清真寺和最后一個尖塔也在那里,之后的將會是佛塔、經(jīng)幡和寺廟。
這里沒有邊界,但是宗教信仰一下子就變了,就跟自我離開斯利那加縣之后路上的那些每天都驟變的植被、地貌、當?shù)鼐用、種族和文化一樣。山谷開始變得干涸,不再有綠意盎然的耕地,只有遍布的巖石和遠處的山峰與冰川。我沒有碰到一個車友或者外國人。偶爾經(jīng)過幾輛載著游客的吉普車很快地駛過,以至于我都沒來得及注意到它們的到來。為什么就沒人來看看這美得不像話的景色?難道這只有慢慢地欣賞它的人才能感受到?
獨享的時間里,在單車上的時光就是一種財富。我希望把這些時間好好地用來冥想,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打坐和專注呼吸是經(jīng)典的冥想形式,但其他更為活躍的冥想形式也未嘗不可。
我全神貫注地留意著自己的每一次蹬踏,留意著自己在用哪一塊肌肉,留意著每一次推拉之間自己體內的平衡。我在厘清自己頭腦中雜亂的頭緒。我對自己體內和周圍的事物感到驚奇,沒有添加任何先入為主的偏見。
我嘗試去理解自己對于有益的和有害的情況之間的感知與領悟的本性。我領會到了越南禪宗佛教一行禪師(Thich Nhat Hanh)的教誨,我騎行是為了騎行的樂趣,為了騎行的自由與踏實,為了不需要趕路。每一步都由自己完成。我觀望四周,我看到人生是如此的美妙。讓我們像一個自由的人那樣騎行,去感受隨著我們前行變得越來越輕松的步伐。讓我們感謝每一次的蹬踏。
騎行者對于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格外的了解。我們會留意到地勢一丁點的傾斜,我們會感受到風往哪邊吹,我們觀察這路上的每一個障礙物。我們旅行的速度讓我有時間去觀察大自然和遇見的人。騎行者對于他們自己的身體格外的了解。我們留意自己的奮力,傾聽每一塊肌肉給我們的反饋,也理解關于疲憊的不同感覺。
在荒涼而寬廣的朗格篤姆(Rangdum)盆地中央,一座有250年歷史、建有防護墻的寺廟坐落在一座小山上,群山環(huán)繞著這里,引導著五個匯聚到盆地的山谷通向這里。從寺廟那里開始,路漸漸向Pensi La山口往上爬升,這是一段自我與恐懼抗爭的冒險爬坡。山谷變得越來越窄,谷底水流湍急,沖蝕著冰川形成了幾何三角,水面反射著刺眼的陽光。那里有很好的牧草給成百上千的牦牛優(yōu)哉游哉地吃,因為除了游牧民之外沒人住在那。
我的耳機里播放著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路變得越來越陡,隨著管弦樂隊演奏到第四樂章的時候,眼前也漸漸呈現(xiàn)出了一番新景象。我跟著拍子加快了速度,真切感受到,而不是回想著,神經(jīng)系統(tǒng)科學家António R. Damásio教的那樣:大腦對好音樂就像是它從心底傳來的那樣,而不是從耳朵傳來。今天的景色跟音樂完全是一樣的,我的大腦是從心里感受到這風景,而不是眼睛。
我到了海拔4400米的山口,看到無數(shù)的經(jīng)幡啟示著游客從精神上開始踐行。路開始往下降,一路經(jīng)過連環(huán)的陡峭發(fā)卡彎,而遠處是Drang-Drung冰川美得令人窒息的景色。Drang-Drung冰川從遠處的雪域高原慢慢地扭曲著延伸到山谷。
我騎到了帕杜姆,贊斯卡山谷的腹地。我只能徒步繼續(xù)走向列城。我找到一個將在明天開往卡基爾縣的吉普車司機。他愿意將我的單車放在車頂上,然后他會在卡基爾縣把我的單車交給一個巴士司機,讓他把單車交給列城的一個聯(lián)系人。即使聽起來非常不靠譜,但我有信心一周后我到達列城時可以找回我的自行車。帕杜姆遠不像我們所居住的城市那樣不守諾言。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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